巴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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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

【鬼灭/日黑(继国兄弟)】鸠羽鼠

*Summary:江户时代中的一个普通人和他新撰组弟弟的故事

*一哥视角

*原著是鳄鱼,ooc属于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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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01


  我的弟弟是在15岁时离开我的,这是家中长辈八年前便定下的约定。为此我母亲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让自己多熬几年,好亲眼看见这个小儿子平安离家。

 

  然而事与愿违,她只熬了五年便去世了。

 

  彼时我和弟弟才刚满十三岁。

 

  我弟弟走的那天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暮春日,江户的柳树吐了絮,雪花一样地落在街上。我站在家门前,看着我那个弟弟朝我行礼。

 

  他脱下平日里最爱的红色,换上了朴素的白。这不仅碍于母亲的丧期,还因为他将要去的那个家族素喜白色。虽说未必会让他以后都着白色,但到底第一天登门,总是要守规矩的。

 

  我的弟弟单膝下跪,向我行了臣礼。他穿着休闲装束的小曾服,那月白色的指贯随着动作垂在地上,像一团坠落的月光。他直起身,像是还想说些什么,我垂下眼睑,不再注视他。

 

  他立了一会儿后便转身,走向府外恭候的人群,马匹载着他离去,那清脆的蹄音逐渐消失在街上行人的嘈杂声里。

 

  此礼一行,他与我继国家便再无瓜葛可言。

 

  柳絮飘到我的鼻尖上,毛茸茸地有些痒,我努嘴吹掉,仰起脸的瞬间却不防被日轮晃了眼。

 

  再无瓜葛也罢,我早就盼着这个弟弟离开家门。

 

  02

 

  我的胞弟与我同时出生,双胞胎已是不详,更奈何他天生额角处便有斑纹胎记。父亲想要了结他,而母亲的拼死阻拦则保全了他的性命。父亲忌惮母亲显赫的家族,只得作罢,辟了府里最偏的一角,全当养狗似得将他养大。

 

  我的弟弟在七岁时迎来了他人生里的转折,幕府中的一位谱代大名携妻子来府里做客,他的妻子一直未诞下子嗣,家中继承人之位一直空悬。她相中了我的弟弟,亦不管他那有些可怖的印记,一心想将他接来家中作为养子,好继承这偌大家业。

 

  于是那位谱代大名便与我父母结下约定,若是八年后家中仍未有子嗣诞生,便接了弟弟前去他家。

 

  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,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。我的弟弟显然也陷入迷茫,他的手指不安地攥着浴衣的袖口,一副惶惶之色。

 

  他红色的粗麻浴衣在屋内显得格外卑微廉价,但我知道,他今后或许会有一辈子都穿不完的丝绸衣服。

 

  他察觉到我的脸色,手指小心地探过来,想要拉住我的。我挥袖便打开他,他猛地缩回手,眼神黯然得很。父亲自然是高兴的,攀上一位谱代大名便意味着前途坦荡,况且代价还是如此之小,仅仅是一个不值钱的儿子而已。

 

  晚些时候我听到了笛子声,断断续续地从花园处传来。我任由自己躺在床铺上,对笛声充耳不闻。

 

  笛声持续了好一会儿,粗制滥造的笛子吹不出像样的调,声色像一盒子干了的胭脂,滞涩得很。那干硬的声音就这样飘着荡着,抱着一股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倔劲,在空中游走。

 

  我看着天花板,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
 

  我的弟弟,终于有机会脱离这个悲惨的生活,从此过上体面的日子了。

 

  可这是为什么呢?

 

  为什么那位夫人看上的是他而不是我呢?

 

  为什么他一无所有却能徒步青云呢?

 

那只笛子是我削给他的。

 

那时我刚得到一把崭新的匕首,那是父亲赠我的生辰礼物,刀面有精致的暗纹,阳光一照便是一道雪亮的光。我用这把匕首削了一只短笛给他,嘱咐他有事便吹响笛子,届时我便会来找他。

 

他欢喜那笛子欢喜得要紧,想方设法地找了一小块丝绸段子将它裹上。

 

他得到笛子时笑得很开心,眉眼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,蕴藏了整个世界最美的事物。

 

他说,我会把这笛子当做兄长来珍惜。

 

在那时候,我是真的想把我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统统都给他。

 

毕竟一个从小不被父亲关爱,不被家臣尊重,什么都没有的人,值得所有人的怜惜。

 

更何况,他是我的胞弟。

 

而现在,我攥着身下的床褥闭上了眼。

 

统统见鬼去吧。

 

03

 

从此以后,我的弟弟便与我享受等同的待遇。

 

他随我一同修习武道,当窗临帖,研读书籍。我的弟弟学东西总是学得很快,早在他不被重视的时候,他的教习全来自母亲。母亲通读古书,因此他学得很轻松,有些时候学得甚至比我还好。在我还在梳理三礼的时候,他已经提前背诵了些许《通鉴纲目》。

 

在我拼命学习背书的时候,他总是呆在花园里,吹着那只破烂笛子或者默默凝视着花草鸟雀。我通宵达旦地学习仿佛只是一个笑话,他永远能比我多跨一步,在我以为足够的时候告诉我还差得远。我只能在先生夸奖他时默默咬牙忍受,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。

 

我的弟弟在剑术方面的天赋堪称惊人,他总能提前判断出对手的攻击走向并且成功化解。

 

他从未失败过。

 

教习我们的家臣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。

 

他说,这孩子将来必会成为新撰组的一员。

 

新撰组——一抹浅葱色组成的武士道巅峰,所有武士的向往之处。

 

父亲得知此事后十分喜悦,他破天荒地夸赞了我的弟弟。

 

而我知道,当时他的目光并不是饱含喜悦的。因为它落在我身上如针扎火烤,斥责我并未做到兄长的表率,处处受掣于胞弟,活得像个不中用的废物。

 

我的弟弟就这样淡漠地站着,眼神无悲无喜,似乎父亲一句赞美还不如窗外飞过的鸟。

 

我为此更加痛恨他。

 

他根本就不知道,他这样轻松获得的赞美和殊荣,我要付出多少个日夜。

 

而最让我恼火的,是他的毫不在意与漠不关心。

 

继国缘一。

 

这样来之不得的夸赞与荣耀,你为什么不珍惜呢?

 

为什么我视之为珍宝的你却要弃之如敝履呢?

 

为什么我想要的,永远都得不到呢?

 

我收起手中的袋竹刀,在他犹豫的呼唤中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

04

 

自我的弟弟离开后我便再未见过他。

 

他在去那位谱代大名的家里后不久便加了元服*,我与他同日出生,也本该一起举行元服礼。然而我还在为母亲服丧,需得再待一年。

 

至于他,他早已继国家无瓜葛,便也不再服丧。

 

他的元服礼邀请了许多人,我家也受到了邀请,但父亲对此兴致缺缺,我便顺水推舟地婉拒了。

 

我去那里干什么?

 

给自己找不痛快么?

 

后来我听闻他举行元服礼的时候,德川庆喜将军莅临了那位大人的府邸,新撰组副长土方岁三也前去祝贺。

 

再后来我听闻他礼成后一改原先的稚气,温润雅致的气质与相貌让他成了江户名媛间倾慕的对象。

 

我在书房里临着字帖,窗外竹影探进来,融入砚台上微凹的墨。我悬着兔毫笔,微风擦过宣纸,被镇纸压住的纸张翻动出起伏的波形,那洁净的素色让我毫无征兆地想起了他走时穿得那身小曾服。

 

那就算落在地上,也毫不脏污的衣摆。

 

我的弟弟,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地方,让我嫉妒并且发狂。

 

我猛地将笔摔在桌上,墨迹在纸上爆裂出一团漆黑的污渍,笔锋带起一条墨痕,切开了整张宣纸。我死死攥住那张纸,墨迹沾上我的指腹,湿润滑腻,带了一点细腻的香,在竹海的飒飒声中消散。

 

“继国缘一,”我喃喃道:“你怎么就那么该死呢?”

 

05

 我举行元服礼的时候他也来了,但从典礼开始前的短暂准备时间至礼成结束,我都未和他说话,


我甚至都未看见他的正脸。


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大厅的某个角落。



因为我在进屋的时候看见一抹燃起的红。



除了我的弟弟,没人能把红色穿成火的样子。



张扬、热烈、强大、令人畏惧。



这是红色在我弟弟身上折射出来的力量。


绝无仅有,独一无二。



元服礼成后的筵席之于我来说格外得困难,我不得不穿着繁复的礼服周旋于官宦武士之间。我父亲似乎不打算协助我,他坐在一遍,啜着杯中酒,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。



于是我便成了那僵硬的木偶人,带着客套的微笑,将一杯杯酒液送入腹中。由于元服礼繁琐的过程,我一天都未吃上什么正经东西,因此酒劲上来得格外快。



我平时酒量虽不算千杯不倒,到底也算说得过去。为了不在客人面前失礼,我选择暂时出去透透气,喝一杯酽茶再回去对付那帮人。父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疲弱,便不动声色地过来帮我解围。



筵席在临近花园的亭楼里举办,我踩着夜风,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。我记得临湖的地方有座亭子,穿过一条曲径小道便能到达,我盘算了一下路线便打算去那里吹风。



小道两边栽了红叶李,花树枝杈横斜堆起粉白色的重峦叠嶂,月光透过罅隙随着花瓣一同坠落。



  我愣了一下,想起我弟弟离家时也是这么个暮春日。



  柳絮纷飞,落英遍布,春风里带着萍汀郁青的水汽和梅子初结果时的青涩气息。他一身白,踩着暮春的尾巴在长街上打马而过。



  我咬紧了牙。



  继国缘一。



  为什么?



  为什么你永远都能得到天时地利与人和?



  我借着这股妒火与酒劲大步向前走,却不妨迎面碰上一人。那人拉住我的胳膊,蹙眉道:“兄长,你醉了。”



  我眯着眼打量面前的人,认清脸后甩开他的手:“滚开。”



  我的弟弟静默了一会儿,然后一如他离家那般单膝跪下向我行了臣礼。



“是我逾距了,兄长。”



我冷笑一声便绕过他径自离开,想要让自己本来就作呕的胃不要因此直接翻江倒海。



他见我离开便随即起身拉住我的手腕,语气诚恳:“兄长,不远处有湖泊,你这样怕是不安全。”



“我哪样了?”



“你醉了,兄长。”



前方的花林在我眼里迷糊成幢幢暗影,一片接一片的压过来,让我的胸口阵阵发闷。



“继国缘一,你有时候真的很让我恶心。”



我手腕上的力度陡然就消失了,皮肤上残留的那丝热度也在晚风中逐渐消失。


“你就不该出现在我的元服礼上,你为什么要来?你来做什么?我没有去你的元服礼,那你为什么要来我的?来看我笑话吗?看我在你面前出丑?看我连酒都喝不过你你很开心吗?”



“兄长,我没有——”



“闭嘴,继国缘一。”



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转身走出花林。



“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。”



06


新撰组的新成员选拔在不久前结束了,我的弟弟意料之中的穿上那件浅葱色的羽织,并跟随一番组组长冲田总司学习。



我父亲因为我的落选而震怒,他将我关在一间小屋里面壁。一天夜里我发了烧,那阵热潮催得我头晕目眩,汗水滴答落在床铺上。我嗓子干得厉害,每一次咳嗽和呼吸都能要我的命。



我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,企图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凉意。在模糊不清的意识里,时间显得格外绵长。我的弟弟此时也许刚结束一天的训练,已经沐浴完打算歇息;他又或许正外出执行任务;亦或许只是在进行普通的夜间巡逻。



我扭头看向窗外,天地间月华如水,好似一片铺天盖地的冷霜。我疲惫地闭上双眼,想通过睡眠缓解生理上的疼痛。



父亲知我生病却未唤大夫前来,显然是打算放弃我亦或是想给我一个彻彻底底的惩罚。我并未达到他心目中好儿子的标准,亦未能超过我的弟弟,做好长兄的表率。



我这十七年,活得竟像个笑话。



忙忙碌碌又碌碌无为。



方才那一眼如霜清辉又让我想起了我的弟弟。



他离开那天的情景,我似乎记得格外清晰。



那天父亲因事外出,便由我来为他送行。



他走了我本应是开心的,压在我头顶的山挪开了,我终于可以好好呼吸调整自己的节奏了。



但我真的能从此轻松下去吗?



他走时那一个臣礼,一个回眸,就真的能还清他这多年对我的压迫了吗?



我曾经也明明,在他身上毫无保留地倾注过最纯真的爱意呀。



我喘着气,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睫。



我知道我快要死了。



继国缘一,你让我在你的阴影里活了这么多年,你的光芒折磨了我这么多年,我因为你的存在而沦为一个附属品,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


你欠我的,永远都还不清。



我永远都希望你这种人能够快点去死。



但是。



无论你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,我还是想让你知道,今夜的月色真的很美。



你看到了吗,缘一?



07



当意识把我唤醒的时候,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。尤其是我的嗓子,它几乎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
我轻声咳了咳,有些难受地蹙着眉。有人将我揽在怀里,用温热的水一点一点地喂着我。我喝了两杯水便扭开了头,高烧几乎毁了我的身子,我虚弱到甚至睁不开眼睛。



那个揽着我的人把脸埋在我的脖颈间,我迷糊地察觉到那块衣料突然就变得有些潮湿。



他在哭。



我的意识告诉我那个照顾我的人在哭。



哭什么呢,吵死了,觉都睡不着了。



他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。



——我看见了兄长,我看见了,那天的月色真的很美。


08


我已经很久没见我的弟弟这样哭过了。

 

他上一次这般失态,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。那天他趴在我怀里失声痛哭,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抹在我身上。

 

 我见惯他最淡然最风光的样子,却最见不得他哭。

 

我的弟弟是多么骄傲多么受上天垂怜的人呀,人一生中所遭受的苦难与痴憎本应与他无关,他就该在登峰造极的境界里,用他火红的衣摆燃烧着凡人的倾慕。

 

“别哭,缘一。”


我哑着嗓子说道:“不要哭。”

 

我总是对哭泣的他没有办法的。

 

我此时应该坐起来,摸着我弟弟的头,用难得温软的嗓音让他停止啜泣。但我现在真的是无能为力,连呼吸都成了致命的动作。

 

能说出这些话,已经是我现在能做的,最大的努力了。

 

真是丢人啊,在我的弟弟,我的仇敌面前露出这样虚弱的一面。

 

后来我才知道,我的弟弟是在江户执行任务时偶然发现一家历史悠久的和果子店铺,想着我素日爱吃,便买了一些送到府上,而后歪打正着地捡到一个濒死的我。

 

我养病养了好长一段时间,我不知弟弟与父亲说了什么,只知道父亲将我放了出来,好吃好喝地将养着。我又在心里诅咒了他几百遍,我不想沾他一点光,一点都不愿意。

 

教习我剑术的家臣也过来探望我,他决定先停下我的课程,希望我将身子养好再继续修习。

 

他说,严胜大人,您在剑道上的天赋并不比令弟逊色。剑道讲究苦练,亦讲究心境。令弟于剑道上的造诣,天赋是一回事,更重要的,不过是心境罢了。心如止水,方能与佩剑共情,人剑合一也就不在话下。您若想赶超令弟,不妨静下心将养生息,琢磨出适合自己的修习之法,之后再另作打算。

 

我知道他不过在安慰我,我弟弟的天赋如何,我心里明镜似得清楚。

 

养病的日子寂寂无声,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。我百无聊赖,教习我剑道的家臣始终不允许我碰剑,他坚持要我把身子养好。我每天除了临字便是读书,但大病一场的身子终是疲乏得很,有时书读着读着我便打起了盹。

 

这日我在湖边亭子里翻着俳句簿子,周遭静得很,唯有水声微奏与鸟鸣啁啾,日光落在我的身上催着我一个劲儿地合眼。我撑着额角,靠着身后的软垫便小憩了一会儿。

 

我一个晃神儿醒来时,便瞧见我的弟弟托着药盘自花林中走来。花枝久不被修理,生得茂密紧凑,他怕是担心花瓣落在药汤里,便单手扶着花枝,轻轻地拨开面前的锦绣花簇。

 

我不知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,但我的弟弟却微笑起来。他一手托着药盘,一手扶着花枝,赤红的纹付羽织袴在一片浅色中灼痛了我的眼。

 

我似乎在我的弟弟离家后便再未好好看过他一眼,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,他与我本是同一副相貌。他元服礼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,眉目已完全展露,多年的剑道修习让他的眉梢都带了点凛冽寒光。

 

他将药盘放在我面前,语气温和:“兄长,您该吃药了。亭子临水,风较为湿寒,还请兄长服完药后回屋休息吧。”

 

我盯着盘中那一小碟和果子,目光在那几枚落雁上打转:“你今日为何在这?”

 

我弟弟回答道:“今日组内无事,巡逻亦未排至我,我便来探望兄长。”

 

他换了常服,我便猜到他今日怕是无事。我点点头,便不再言语。他坐在一旁亦未开口,亭子里静谧得很,我似乎又有点昏昏欲睡。我弟弟端详着我,开口道:“兄长,药快凉了。”

 

我被他这一声惊醒,不觉有些恼怒。我剜了他一眼,拿起药碗一饮而尽。

 

他目光温温软软地看着我:“兄长可慢些,莫要呛到自己。若是觉得汤药苦涩,一旁的和果子可解些苦意。”

 

我把碗砸在药盘上,对他拿我当小娃娃的做法表示十分不满,继国缘一始终能让我觉得他讨厌且恶心。

 

我拿起一旁的俳句簿子盖在脸上,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,我听见他轻微的叹息以及碗碟碰撞的声音。待周遭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,我拿走了脸上的书册,发现桌上留了药盘里的那碟和果子。

 

我面无表情地拿起碟子,将里面的细巧点心全倒入湖里喂了那群锦鲤。

 

09

 

我父亲最近续弦,新娶了一位夫人。这位夫人焚了花园里的花林,在灰烬上重新建了一栋小楼。

 

花林是我母亲在嫁入府中的那年栽下去的,现在留着它,似乎也没了什么意义。花林被烧毁的那天,我的弟弟因为某些事务恰巧来到府里,我和他并肩看着那些细瘦的花枝湮没在火舌里。

 

我幼时曾在这里与我的胞弟游戏,亦在元服礼的那天因醉酒斥责过他。

 

他也曾在这里肆意地奔跑过,欢笑过,像画中仙一般扶着花枝,朝我露出过微笑。

 

“多可悲啊,兄长。”

 

他说这话的时候,瞳孔正凝视着汹涌的火海。那抹猩红在他赤色的瞳孔里跳跃,仿佛他的双眸也燃起了火。

 

我的弟弟在为这片花林深深地叹息与痛苦,他似乎总怀着一颗悲悯万物的心,为身边的一草一木表露出最干净的感情。

 

那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,也会为那些死去的人悲悯吗?

 

我始终没问出这个问题,在浓烟刺鼻的味道到达我无法忍受的程度时,我转身离开了。

 

10

 

我许久没见着我的弟弟了。

 

朝中的局势越来越动荡,自文久三年幕府宣布“攘夷”以来,幕府地位便一落千丈,萨摩、长州两藩的倒幕派武士结成同盟,直接影响了德川幕府的统治。

 

我父亲是个老狐狸,他似乎早就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,暗中转移着家中财物,打算离开江户,前往别处。

 

倒幕军来得气势汹汹,庆喜将军投了降,江户城门户大开,而我此时已在前往福岛的路上。我随家族在福岛落户,改继国姓为时透,用带来的钱财改行经商。

 

伏见、鸟语一战,新撰组大败,随后返回了江户。我弟弟的组长死于肺结核,与他的两把爱刀一起,葬身在江户的末世里。

 

而我的弟弟战死于会津战争,在人间炼狱和血泊中,他还是倒下了。

 

因为我和我弟弟相同样貌,我不便出门。我终日蜷在那方后院里,无所事事。我二十年来的努力似乎都成了一场漫长的美梦,如今我被囚在这隅角落里,连门也出不得。

 

国破之时,作为一个武士,我本该随着我弟弟一同死去。而我苟活着一条命,只是为了能够传承家族。


国破了,家却不能再亡了。

 

可对于我这样的囚兽来说,生活也再没有什么意义。

 

这里的院子也栽了一株红叶李,它没有当时家里开得繁盛,花朵只是很娇弱地点缀着枝干。

 

我再一次回想我弟弟离家时的样子,白衣翩跹,眉眼干净,像幽谷里的一杆翠竹。他的那一拜和回眸沉淀着我说不出的感情。

 

我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段记忆。

 

那是他离开我的时候。

 

我曾经真情实意爱过的人在那个暮春离开了我。

 

从此便一路殊途。

 

*本思已忘怀,徒留侬身,莫非君之遗物。

 

我看着那株柔弱的红叶李,知晓那些青青子衿云脚蹒跚的卷帘旧梦就是在那个暮春消失的。

 

缘一的那身白,祭奠了母亲,也断送了他与我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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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标题是一种日式颜色

*元服:日本的成人礼,一般在12-17岁

*不清楚日本江户时代父母去世的服丧期是多久,就暂且用了中国古代父母去世服丧三年这个梗,如果还有别的历史bug请一定要私信我www

*新撰组其实那个葱绿色羽织只穿了一年,我也不知道他们以后穿了啥,就这么将就用吧(请原谅www)

*本思已忘怀,徒留侬身,莫非君之遗物——出自和泉式部的和歌,大抵意思就是我徒留于这世间的躯体,也不过是你的遗物。(私心觉得和继国兄弟很配www)

*或许会有薛定谔的缘一视角(.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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